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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改为:
尝见草中有虎,射之,没镞。视之,石也。(①王若虚:1174-1243,蒿城人,金代文学家。)
在表面上看,改得似乎简洁些,却实在远不如原文。“见草中石,以为虎”并非“见草中有虎”。[“以为虎”是错觉,误以为“草中石”是“虎”;“见草中有虎”是实实在在看见了“草中”有“虎”。这便很好地说明了“咬文嚼字”在实际上是“调整思想”,“文字上面有含糊,就显得思想还没有透彻”。]原文“视之,石也”有发现错误而惊讶的意味,改为“既知其为石”便失去这意味。原文“终不能复入石矣”有失望而放弃得很斩截的意味,改为“终不能入”便觉索然无味。[这几句进一步说明“咬文嚼字”在实际上是“调整情感”,“文字上面有含糊,就显得情感还没有凝炼”。]这种分别稍有文字敏感的人细心玩索一番,自会明白。[“这种分别”包括“思想”和“情感”两个方面。此段文字,通过对李广射虎一段原文和改文的对比分析,有力地证明了“咬文嚼字在实际上就是调整思想和情感”的观点。举例精当,分析透辟,有很强的说明力。]
有些人根本不了解文字和思想情感的密切关系,以为更改一两个字不过是要文字顺畅些或是漂亮些。其实更动了文字,就同时更动了思想情感,内容和形式是相随而变的。[在这里作者采取先破后立的方法,先批评有些人的错误观点,进一步强调“更动了文字,就同时更动了思想情感”,并且从内容与形式的关系这个理论高度进行证明。]姑举一个人人皆知的实例。韩愈在月夜里听见贾岛吟诗①,有“鸟宿池边树,僧推月下门”两句,劝他把“推”字改成“敲”字。(①韩愈在月夜里听见贾岛吟诗:胡仔《苕溪渔隐丛话前集》卷十九引《刘公嘉话》:“岛初赴举京师。一日于驴上得句云:‘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。’始欲着‘推’字,又欲作‘敲’字,炼之未定,遂于驴上吟哦,时时引手作推敲之势。时韩愈吏部权京兆。岛不觉冲至第三节。左右拥至尹前,岛具对所得诗句云云。韩立马良久,谓岛曰:‘作敲字佳矣。’遂并辔而归。留连论诗,与为布衣之交。”)[如果说上一段引用王若虚错改《史记》的例子是从“一句话换一个说法”的角度来证明观点,这一段引用韩愈和贾岛“推敲”的故事证明“更改一两个字”“就同时更动了思想情感”,则是从更小的范围说明了文字和思想感情的关系。]这段文字因缘古今传为美谈,今人要把咬文嚼字的意思说得好听一点,都说“推敲”。古今人也都赞赏“敲”字比“推”字下得好。其实这不仅是文字上的分别,同时也是意境上的分别。[作者特地叙述从古到今人们对“敲”字加以肯定,与下面自己的分析形成对比,借以说明“有些人根本不了解文字和思想情感的密切关系”。]“推”固然显得鲁莽一点,但是它表示孤僧步月归寺,门原来是他自己掩的,于今他“推”。他须自掩自推,足见寺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和尚。在这冷寂的场合,他有兴致出来步月,兴尽而返,独往独来,自在无碍,他也自有一副胸襟气度。“敲”就显得他拘礼些,也就显得寺里有人应门。他仿佛是乘月夜访友,他自己不甘寂寞,那寺里假如不是热闹场合,至少也有一些温暖的人情。比较起来,“敲”的空气没有“推”的那么冷寂。就上句“鸟宿池边树”看来,“推”似乎比“敲”要调和些。“推”可以无声,“敲”就不免剥啄①有声,惊起了宿鸟,打破了岑寂②,也似乎平添了搅扰。(①剥啄:拟声词,模拟轻轻敲门的声音。②岑寂:寂静、寂寞。岑,cén。)所以我很怀疑韩愈的修改是否真如古今所称赏的那么妥当。究竟哪一种意境是贾岛当时在心里玩索而要表现的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如果他想到“推”而下“敲”字,或是想到“敲”而下“推”字,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。所以问题不在“推”字和“敲”字哪一个比较恰当,而在哪一种境界是他当时所要说的而且与全诗调和的。在文字上推敲,骨子里实在是在思想情感上“推敲”。[作者细致地分析“推”字和“敲”字所表现的不同境界和不同思想感情,生动地证明了“在文字上推敲,骨子里实在是在思想情感上‘推敲’”。这个观点抓住了语言的本质,它启示我们,阅读时,品味语言,要品味作者透过语言文字所表达的思想感情;写作时,锤炼文字,要捕捉、把握自己要表达的感情。令人遗憾的是,朱光潜先生对“推敲”的推敲,似乎还可以再推敲。]
第3、4、5自然段,作者引用王若虚错改《史记》的事例,韩愈帮贾岛“推敲”的故事,证明“咬文嚼字,在表面上像只是斟酌文字的分量,在实际上就是调整思想和情感”。王若虚的事例是反面事例,从“一句话”的角度说明“换一个说法”就“意味不同”,韩愈的故事是正面事例,从“字”的角度,说明“更改一二个字”就“更动了思想感情”,从正与反、大与小各个不同的侧面,严密周详地说明了“文字和思想感情的密切关系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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